• Main Character：　Luca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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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4600字

 

遠處的村民們圍著熊熊燃燒的篝火，手舞足蹈、高歌歡唱，喜氣洋洋地慶祝著每年一度的收穫祭。幾個小孩在互相追趕玩耍，暖光的映襯之下顯得他們異常耀眼。而盧卡斯卻只能從陰暗的樹林裡眼巴巴的望著他們，樹蔭撕碎冷冽的月光灑進他金色的眸中，映出其中盈滿的渴望。

「為什麽？」

「因爲我們是巫師。所以我們沒辦法加入他們的，盧卡斯。」

盧卡斯覺得她的母親無時不刻的將這句話挂在嘴邊，就像什麽口頭禪一樣。每次都笑得溫柔，但夾雜著幾分無奈。

因爲我們是巫師，所以就永遠只能躲在不見天日的森林裡的小破屋裡，像個像個陰溝的老鼠一樣苟且偷生嗎？

盧卡斯緊緊咬住嘴唇，沉默不語。就算被母親牽著手示意離開，盧卡斯也固執地不願挪動身體。

一旁的露雫嘆了口氣，一揮魔杖就將盧卡斯變成了一隻小奶貓。露雫不顧乳白小毛球的喵嗚亂叫，手疾眼快的將他一把捉住扣在懷裡，一家人才終於得以回到深林中的那座破舊木屋。

盧卡斯就算被趕進了被窩裡，村裡小孩子們活蹦亂跳地你追我趕的畫面還是在他腦裡揮之不去。被捂在被子下的眼睛不甘地變得越發紅潤。

——爲什麽，只是因爲我們是巫師，就要被排除在外不可呢？

明明是我們更有能力，明明是我們更有智慧……明明，只要他們肯接納我們的話，我們就可以幫助到那些不會魔法的人類。種田、澆水、收割、搬運，小到辛苦的體力活，大到天氣或災難的預言，對我們巫師而言只是揮揮魔杖就能辦到的事。我們本來可以成爲朋友，共享生活上的點點滴滴，有福同享，有難同當……

對了。

盧卡斯眼睛軲轆一轉，借著銀白月光偷偷瞥了眼身旁熟睡的孿生。很好，他睡得很死。

盧卡斯嗖的從木床起身，眺望到窗外遠處的暖色火光依舊，於是踮著脚尖輕悄悄地鑽出房間。他隨手抓住一件袍子披上，就大步流星地離開森林奔向了村莊。

被一個人留在木床上的露雫忽地睜開眼睛，目光的情緒難以解讀。

 

 

村莊裡比盧卡斯想象的還要鼓樂喧天、熱鬧非凡。盧卡斯的臉興奮的漲得通紅，瞪大的眼睛追看著周圍目不暇接的一切。

吟游詩人唱著盧卡斯從沒聽過的歌謠，觀衆有的鼓掌打著節拍，有的隨著節拍舞動，摔了一跤后引起周圍的哄堂大笑；餐廳紛紛把桌椅搬出了屋子，熱騰騰的飯菜糕點塞得滿桌都是，大人們醉醺醺頂著大大的啤酒肚，一邊乾杯一邊打了個嗝；露天攤販到處都是，擺放著亂七八糟的雜物，有人討價還價爭吵起來直接掀翻了桌子…….

這一切都和森林裡的死氣沉沉的家差距太大了。盧卡斯想到。

「你是誰？」

稚嫩的聲音突然從盧卡斯的背後響起，驚得他立刻跳了起來，差點摔了一跤。

幾個孩子帶著好奇的目光圍住了盧卡斯，他想起母親平日叨叨絮絮的警告他「不要靠近人類」，不由得僵直起來。其中塊頭最大的、嘴角長著痣的孩子凑近打量了盧卡斯的臉，恍然大悟地大聲説到：

「啊，你的白髮，我認得！你是住在森林裡的醫生家的孩子吧！」

盧卡斯僵硬的點了點頭，「是的，我偶爾也會幫媽媽熬製藥劑…….」

「我跟你們說，他們家做的藥劑老管用了！之前我媽臥病不起，誰都治不好，我爸愁到頭髮都發白了。但是喝了他們家做的藥，第二天就治好了！」

周圍的孩子一聽，眼神中的陌生和一絲拒絕頓時全部雲消霧散。孩子們紛紛對盧卡斯做了自我介紹，隨後熱情的向他伸出了手：

「從今天起你也是我們的朋友了！來一起玩吧！」

盧卡斯夢幻般的回握住了那孩子的手，呆呆地點了點頭。

這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天。他人生中第一次交到了朋友，第一次和朋友一起逛街買了一大串烤羊肉吃得狼吞虎嚥；第一次玩了人類的孩子們常玩的多人游戲，你追我趕不亦樂乎……盧卡斯第一次覺得自己和世界有了聯係，衷心地希望這段愉快溫暖的時光能夠永遠持續。

什麽嘛，媽媽真是個騙子。明明大家都很溫柔啊。

盧卡斯被孩子們帶去看馬上長矛比武。在觀衆的一片歡呼和吆喝聲中，篝火旁的兩個騎士面對面互相行禮，隨後執起長矛，鞭策著馬朝對方衝了出去。長矛互相撞擊時的蒼啷巨響令人心驚膽戰，騎士的交鋒角逐引得人們偶爾發出尖叫和掌聲，盧卡斯也學著他的朋友為騎士喊起了加油。

突然，變故就發生了。

其中一個騎士的馬似乎是受到了驚嚇，突然揚起了前蹄發出了震耳的嘶鳴，橫衝直撞，接著朝盧卡斯他們的方向狂奔了過來。盧卡斯旁邊的胖男孩嚇到雙腿發軟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原地，旁邊的大人只顧著發出驚叫，無所作爲。

盧卡斯沒來得及思考，迅速抽出自己的魔杖指向了發狂的馬。

「昏昏欲睡！」

那時馬和孩子們距離只有一英寸，它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，在原地暈厥。很顯然，騎在馬上的騎士也沒搞清狀況，隨著馬的動作摔了個跟頭，但也安然無恙。

四周變得寂靜到可怕。

全村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，審視著盧卡斯。

盧卡斯忘記收起自己的魔杖，感受自己的心臟在砰砰亂跳。當他看出村民的眼神從驚訝，逐漸變成了冰冷、猜疑和拒絕時，突然感覺篝火的光并沒有像先前那樣溫暖了。

「啊，」

盧卡斯剛發出一個音節，先前的寂靜就像夢一樣消散，四周交頭接耳的聲音刺痛了他的耳膜。

「怎麽回事？」

「我的上帝……那孩子，是個巫師。」

「馬突然發狂，肯定是那小子幹的吧？」

「天哪…….他害的我們差點出了人命。」

「不是的，我只是……」盧卡斯感覺眼角發酸，回頭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他的朋友——摔在地上的大塊頭男孩。

那男孩瞪大雙眼呆呆地看著他，長著痣的嘴角一張一合，喃喃道「巫師……惡魔的後代…….」

盧卡斯不自覺的后退一步，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待在這裡了。

感受到脚後跟撞到了什麽，盧卡斯低頭一看，真巧，是一把掃帚。他一手抄起那把掃帚騎了上去，當著衆人的面頭也不回的衝上了天空。月亮又大又圓，襯托出飛在天空的孤單身影。寒風凜冽的刮過他的臉頰，刺痛得他内心發怵，手脚冰冷到沒有知覺…….

——只要我用魔法幫助了大家，大家就能接納我們了吧？

盧卡斯突然為剛才在被窩中產生的天真念頭感到羞愧。

 

 

夢境戛然而止。

盧卡斯在客廳的沙發上醒來，頭痛的揉起了太陽穴。

是的，盧卡斯還記得，那天他的愚蠢行動不小心敗露了他們一家人是巫師，迫使他們當晚就騎著掃帚離開了那片地區，連夜趕了好幾天的路才甩開騎著馬緊追他們的異端審判官。

他深呼吸了幾下才緩過了神，隨後聼到了什麽聲響——好像是從窗外傳來的——間斷響起的悠揚回響，聽起來猶如夢境中篝火的嘶嘶聲，吸引得盧卡斯不禁拿起手杖，拖動著不怎麽聽話的雙腿，踉踉蹌蹌地走到了陽臺邊。

白色大理石欄杆旁已經站著一個人影，高大瘦削的身材、亂蓬蓬的黑髮、和思索著什麽的赤瞳。

「晚安，盧卡斯。」果然是曉老師。「你看起來像是做了噩夢，還好嗎？」溫和的聲音仿佛蘊含著穩定心神的力量，令盧卡斯絮亂的心跳稍微平和了一些。

「我沒事的，曉老師——那些，天空上的火？是什麽？」

「是烟花。」曉回答。

盧卡斯仰頭看著在夜空炸裂四散火焰點綴著星空，美到心曠神怡，不禁感嘆人類的技術真是越來越逼近魔法了。幾百年前，他還覺得巫師更有力量所以應該幫助人類，但過了幾百年，科技發達到讓他感覺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。

「似乎街裡正在舉辦夏日祭。哈哈，已經夏天了啊。」曉輕笑道，從陽臺指向遠處燈火通明的街道。盧卡斯只是順著指尖瞥了一眼街道，就刺痛一般扭頭不看。

「…….我討厭夏日祭。」盧卡斯嘀咕道。

「欸，爲什麽？」曉一副小孩子不就應該喜歡這種東西的詫異表情，盧卡斯不禁白了他一眼。「因爲我是巫師。」

「巫師有什麽關係？」

「我這種人，是不能參加的。」

一片寂靜。

突然，客廳的大門被猛然推開，「盧卡斯！！我們一起去夏日祭吧！！」是露雫，眼中充滿了興奮。

「甜味刨冰，蘋果糖，還有巧克力香蕉！聽説有好多好吃的呢！」露雫一骨碌嘮叨完，才注意到客廳中的曉，惡狠狠瞪他了一眼，「哼，四眼仔，你怎麽還在？今天的課早就教完了吧。」

「哥哥，對長輩尊敬些。」盧卡斯覺得自己的兄長失去記憶后連性格都變得孩子氣了不少，頭痛的扶額，「還有，我不想去。」

「啊？」露雫揚起的雙臂瞬間萎靡地耷拉下來，不解的看向他的弟弟。「爲什麽——？」

盧卡斯看著露雫可憐兮兮的樣子，本來想説的拒絕之詞突然卡在喉嚨説不出來。

當年，被村民發現巫師身份時，盧卡斯之所以能夠順利從村莊逃出來，其實都托福於當時偷偷跟在自己身後的兄長——畢竟，在那種危機時刻，脚邊怎麽可能會正巧“偶然”掉著一根飛天掃帚呢？

「連你哥哥都說想去了，怎麽樣，一起去吧？」曉對露雫笑笑，隨後會意地看向盧卡斯。

盧卡斯不情願的撇了撇嘴，看了一眼微笑的曉，又看了看露雫滿眼發光的懇求似的表情，最後才艱難的點了點頭。

 

 

日本的夏日祭和盧卡斯記憶中的歐洲收穫祭有很多不同之處，但也有共通的地方。

熊熊燃燒的篝火，琳琅滿目的攤販，熙熙攘攘的人群…….這些讓盧卡斯想起過往，不禁令他抓緊了胸口，魂不守舍地被露雫牽著手到處亂逛。曉跟在雙胞胎的後面，擔憂地看著盧卡斯的樣子，忍不住給他們買了不少小吃。

「四眼仔，你不吃嗎？」露雫口中咀嚼著東西，含糊不清的問曉。藍眸的男孩一手拿著彩虹色的棉花糖，一手拿著烤腸，頭上還帶著最近流行的動畫面具，腰間挂滿了剛才在小攤撈到的水球。

「不了，你們吃就好。我不餓。」曉不好意思地説，其實是因爲他錢包沒剩多少錢了。盧卡斯似乎也沒什麽胃口吃東西，手中檸檬味的棉花糖一直都沒有減少的兆頭。

「誒呀，你們怎麽都無精打采的！真是掃興！」露雫滿不在乎地説，一口將烤腸吞了下去。「嗯～真好吃！」

突然，盧卡斯聼到了一個小男孩的哭聲。他向聲源扭頭看去，首先看到的是挂在一棵高樹上的角色氣球，接著看到的是踮著脚尖努力向氣球伸手的矮胖小男孩。

「那棵樹太高了，連我都不一定夠得到。」曉也發現了那個可憐的男孩。

神使鬼差地，盧卡斯走向了那個男孩，一邊念咒一邊揮動了手杖。只見那顆卡在樹枝上的氣球猶如被操縱一般飄到了盧卡斯的手中。

男孩也顯然注意到了盧卡斯，水靈靈的眼睛充滿了神奇。盧卡斯努力的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，見男孩被他嚇到的樣子，立刻將表情收斂了回去。

「你的氣球。」盧卡斯向男孩伸出了手。

「謝謝你！」胖男孩激動的接過了氣球，先前的膽怯瞬間不見蹤影，長著痣的嘴角咧開了一個美麗的弧度。

「…….不用謝。」嘴角的痣。盧卡斯想著，忍不住躲開了來自男孩的目光。

「…….那個，」男孩小心翼翼地說，語氣充滿了興奮和期待「你也喜歡魔卡少女花嗎？」

盧卡斯一愣，一時沒反應過來男孩在説什麽。下一秒才反應過來所謂的魔卡少女花是男孩手中氣球的角色，同時也是盧卡斯頭上戴著的面具的角色。盧卡斯沒有力氣反駁說他的面具其實是他哥哥幫他挑的，無言的點了點頭。

「你剛才的那個，」男孩說，目光從盧卡斯的手杖和氣球之間來回移動，「是怎麽辦到的？真的就像小花的魔法一樣，好厲害！」

盧卡斯還是第一次被人類——不會魔法的非巫師——夸他的魔法很酷，不自覺地臉紅起來。隨後他和男孩要好的聊了起來，越聊越興奮。接著吃完刨冰的露雫也加入其中，最後他們三個小孩索性一起愉快的逛起了夏日祭的小攤，把所有小吃都嘗了個遍。曉悄悄地看著自己變輕的錢包，意識到這個月每餐能吃的可能只有酸菜配白米飯了。

烟花停息，來往的人群變得稀散，這些都意味著——夏日祭快要結束了。盧卡斯意猶未盡的和男孩道別，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個弧度。

「我們約好了，下周在公園一起玩…….」

「看來你交到了新朋友，真好。」曉笑道。

「朋友……」

盧卡斯喃喃道，他覺得，他好像變得喜歡夏日祭了。